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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 改弦更張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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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 改弦更張(1)

滎陽城中,關中調來的新兵和補給正一批一批運送進城,負責這次運送的,是鹹陽城的一個裏長。

軍營中,大家見到送來的糧食和補給,紛紛激動了起來。

有幾個小兵一邊清點物資,一邊悄悄聊了起來。

一個小兵說道:“之前到處都是流言,說皇帝陛下猜忌大將軍,還懷疑我們通敵,可把我嚇壞了,我們什麽時候通敵了。”

“就是就是。”另一個也小聲說道:“還得是大將軍,當做什麽都沒聽到一樣,每日還是照常訓練。誰知道這麽快,朝廷就給咱們送援兵和補給來了。”

“我一開始就不信這回事,現在大家可以放一百個心了。”

陳豨穿過軍營,來到韓信身邊。當初韓信讓他給鹹陽送信時,他還有些納悶。皇帝猜忌他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,這個節骨眼上大將軍居然還上書要援軍,那陛下能給嗎?

直到看到眼前這一幕,他才明白,原來韓信在這個時候請求援兵和補給,不光是為了穩定軍心,還是要堵住那些散播謠言的嘴。不過沒想到的是,依二世皇帝那作風,居然真的會二話不說,給前線送來援軍,就在幾天前,他都差一點以為韓信要變成下一個章邯了。

裏長將名冊交給韓信,畢恭畢敬地對他說道:“大將軍,陛下命我送來糧食共兩萬石,援兵三萬人,請將軍悉數點收。”

韓信點點頭,將手中的名冊交給副將陳豨,對他交代道:“去清點人數。”陳豨領命離開。

韓信在原地站了一會兒,又看了看裏長的身後,問道:“陛下僅派你一人前來嗎?”

裏長有些不明所以,他還是保持著一個恭敬的姿勢回道:“大將軍,陛下確實只是命我一人前來的。”

聽到他的回答,韓信眸光有一瞬的黯淡,隨後又對裏長說道:“辛苦了。”

裏長離開後,陳豨拿著手中的名冊開始點名。點著點著,他逐漸發現這些人的身份有些不對勁,清點完畢後,他將名冊交回給韓信,很是不解地問道:“將軍,為何這一批新兵都是徭夫和囚徒居多?”

韓信接過名冊掃了一眼,發現這些人中果然半數都是正在服役,或者是正在服刑的人。

觸犯律法的刑徒,雖然作戰會比一般人勇猛,但也正因為如此,這幫人也會比一般人更加不好管教,同時也更容易會在軍營中滋事。

陳豨在一旁有些不快地說道:“將軍在滎陽如此費力穩定軍心,未曾想陛下還是不信任將軍,竟將關中的那些刑犯送來。這樣的人送到軍營,要如何管教!”

聞言,韓信神色一凜,他轉過身,直直地盯著陳豨的眼睛,正色道:“依關中目前這個形勢,若是新兵多是一些囚徒,便說明陛下也有難處,能送來三萬援兵,陛下已經很是費心了。”

隨後,他又加重了語氣,冷然道:“如何管教這些人,那是我的事,作為我的副將,你要做的就是執行我的命令,而不是因為一點微不足道的事情非議陛下,聽明白了嗎?”

陳豨心頭一顫,立即低頭說道:“屬下明白。”

韓信離開後,陳豨看著他的背影,冷汗直流。韓信在軍中威望極高,但他同將士們相處一直都是平易近人,很少會用嚴厲的口吻教訓人。這樣說話,還是第一次,卻隱隱透著股讓人不寒而栗的氣息。

.

胡慕趕到臨濟後,又再度去到了那家棋社。然而這次,陳平卻是一個人在棋社中,自己同自己對弈。

他果然依照約定,沒有去投楚,而是在臨濟等上了一個月。當初,他差一點點就要動身了,卻被自己半道截胡,楚南公知道之後,怕是氣得胡子都吹上了天。

胡慕走到他的對面坐下,喊道:“陳平先生。”

陳平擡起頭,見到來人,沒有絲毫意外,似乎是早有預料。

胡慕說道:“一月前,先生與我約定,若是洛陽城能夠堅守住,先生便會考慮襄助大秦。而今,洛陽不僅安然無恙,就連滎陽都也已經收回了。這是否證明,我大秦仍有一戰之力,先生是否可以重新回答我上次的問題?”

此時的胡慕,已是信心滿滿。這一個月,除了鹹陽保衛戰之外,陳平這邊她也沒落下。通過系統,她知道了這段時間裏,陳平已經多方打聽過了項羽的為人,兩相比較之下,他或許還是比較看好自己。因此,盡管這一個月以來,楚南公仍舊不肯放棄,每日裏游說他,但就在幾天前,他正式拒絕了楚南公的邀請。

兩家投出橄欖枝,拒絕了一個,不就意味著看中了另一個嗎?

陳平將手中的白子穩穩落在棋盤的一個位置上,說道:“這一個月,我已經大致了解了秦楚對陣的情形,姑娘的確善於用人,那位韓將軍,當真出人意料。”

不然怎麽叫國士無雙呢!胡慕在心裏暗暗得意。表面上,她仍舊淡定說道:“雖然如此,但獨木終究難成林,我大秦還需得有先生這樣的人才相助才行啊。”

然而,陳平卻還是沒有立即答應,而是忽然又問道:“姑娘上回和我說,你是始皇的長女,嬴陰嫚。是否確有此事?”

胡慕又是一楞,這個陳平不知為何,每次談話,他都要忽然問出一個完全不相幹的問題。

盡管如此,胡慕還是硬著頭皮答道:“是的。”謊話都已經說出去了,如果這個時候告訴他這些都是騙他的,他若是因此不願意歸秦了,那自己這兩趟不就白跑了。

聞言,陳平又落下了一枚黑子,隨即,他用淡淡的語氣,石破天驚地說了一句:“公主殿下就未曾想過要取而代之嗎?”

瑟瑟秋風卷起一片金黃的落葉,緩緩吹進了棋社,吹到了二人的棋盤上。

胡慕已然驚呆了。陳平又繼續說道:“公主上回來此,我就曾說過,只要秦國的王位上仍舊是二世本人,這天下的起義便不會停止,也不會有人真心願意加入秦國。”

“既然二世已經病入膏肓,朝政大事皆由公主一手處理,這皇帝的位置,事實上已經是公主了。既然如此,公主為何不幹脆登上皇位,正式成為這秦國的主人呢?”

他說的,分明是篡奪皇位的大事,可他的語氣聽起來卻像是在討論今天家裏吃什麽菜一樣平常。

胡慕此時大腦一片空白,從始皇長女開始,所有的身份都是她編出來的,她根本不是什麽嬴陰嫚,上回陳平不是並不相信嗎,為何這回卻以此為由,讓她取代二世,自己當皇帝呢?

“先,先生...”胡慕吞吞吐吐地說道:“雖然如此,可,我...這怎麽可以呢...”

陳平卻定定地看向她,問道:“為什麽不可以?”

胡慕連連擺手:“我只是想要保住大秦,我沒有想過要自己當皇帝啊...”

“是嗎?”陳平又道:“除趙高,止苛律,拜上將,守關中,這些都是你在做。兩次來到臨濟尋我的,也是你。同是始皇帝的血脈,一個就殘暴不仁,至使國家將亡。一個卻識人善用,力挽狂瀾,拯救國家於水火。你們二人,誰更適合坐在那個皇位上,不是顯而易見嗎?難道就因為他是男子,而你是女子,便要屈居幕後,給一個暴君鋪路嗎?”

“我...”胡慕嘴唇微微顫抖,大腦一團亂麻,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來。陳平說出這些話的前提,是她和胡亥的確同為始皇帝的血脈,可她分明就不是秦國的公主,她怎麽心安理得地坐在那個位置上?

陳平看出了她的為難,他頓了頓,又再一次說道:“那二世皇帝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品行,天下人皆知。倘若我隨你入秦,效力的,究竟是你,還是二世皇帝?倘若國家叛亂平定,人們得以休養生息,安居樂業。後世史官的春秋之筆,記住的,究竟是嬴胡亥,還是你?”

到此,陳平也不再說下去了。他站起了身,對胡慕施以一個皇室的大禮,說道:“公主若是能夠想明白,明日,便再來這家棋社尋我,我會隨公主一同入秦。”

夜晚,胡慕躺在床上,輾轉難眠。她滿腦子都是白天陳平那一番驚天動地的話語。自今天以前,她從未想過,要自己代替胡亥,真正坐到那個皇位之上。畢竟,就連嬴陰嫚這個身份也是假的,如果她真的這麽做,和謀朝篡位又有什麽區別?

“系統...”胡慕輕輕問道:“你說我該怎麽做啊?”

半晌後,系統回答道:【我只能說,謀士就是謀士,他真的太知道怎麽說最能鼓動人心了,反正我是被說動了...】

屋內寂靜無聲,胡慕望著天花板,也深深嘆了口氣。

陳平說得沒錯,她實際已經是事實上的皇帝了,只不過還用著胡亥的身份而已。可就像他說的,只要秦國的皇位上坐的仍舊是胡亥,那麽自己在背後費心費力所做的一切,就全都是在給胡亥貼金。

胡亥,一個矯詔篡位,寵幸奸臣,殘害忠良,屠戮手足的人;一個後世所有史官紛紛不約而同口誅筆伐的亡國之君。

他怎麽配的?

翌日,胡慕按照約定去到了那家棋社,陳平早早便在棋社等候了。見到她後,陳平仍舊畢恭畢敬地行禮,問道:“公主今日既已過來,是否也認同我昨日所說?”

胡慕深吸一口氣,點了點頭,說道:“先生可隨我一同回鹹陽。在我做到先生所說的那件事前,我還有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完成。”

陳平問道:“公主所說的是何事?”

胡慕答道:“我要去征求一個人的同意。”

.

驪山北麓,秦始皇帝陵前。

胡慕獨自站在陵園入口處,向上眺望那高高的臺階。

帝陵在二世在位期間才剛剛修好,不同於兩千年後的驪山陵,此時的帝陵,輝煌宏偉,石階兩旁,無數根漢白玉石柱築起高高的石臺,曲折蜿蜒的藤蔓順著石柱一路往上。寂靜的山林中,只有偶爾傳出的幾聲清脆的鳥叫。

這裏,沈眠著那位首次開啟了大一統國家的偉大帝王。

胡慕深吸一口氣,緩緩走了上去。

石階的盡頭,是一片開闊的石臺,石臺的正中,是一塊石碑。

她慢慢走上前去,跽坐在石碑前。隨即,她從腰間解下一壺酒,又拿出了兩個酒杯,分別盛滿。一杯放在石碑前,一杯拿在自己的手裏。

“我聽說,您最喜歡喝的酒是故韓國的杏花白。我找了很久才找到這一壺。”

她端起酒杯,慢慢一飲而盡。

“我叫胡慕,幾個月前來到這裏的,秦國目前,一直是我在管理。”

“我想,您最牽掛的應該的就是當今的秦國了吧,說實話,它如今不怎麽好...”

“您的小兒子...他如果就在您的身邊,您可以問問他,就都明白了。”

她又給自己斟滿一杯酒,再度飲盡。

“我如今,也遇到了一個難題,想要征求一下您的意見。”

胡慕從袖中摸出一枚銅錢,繼續說道:“這件事情,非常的重要。我不敢,也不能輕易做出決定。雖然,我承認我自己的確有一些私心,但是我認為,我的決定其實沒有錯。”

她將那枚銅錢放在拇指指尖。

“第一個問題,我們能贏嗎?正面可以,反面不可以。”

銅錢拋出,在半空劃出一道拋物線後迅速落地。胡慕低頭一看,是正面朝上。

她又撿起那枚銅錢,再度放到指尖。

“第二個問題,秦國能夠交給我嗎?正面可以,反面不可以。”

銅錢再度拋出,落地之後,還是正面朝上。

“最後一個問題。”

“只要是為了秦國,我不論做什麽,都可以嗎?正面可以,反面不可以。”

胡慕深吸一口氣,閉上眼,又一次拋出了那枚銅錢。

銅錢很快落地,然而胡慕卻有些膽怯了。此時的她心如擂鼓,遲遲不敢睜眼。

這時,一陣微風輕輕拂過了她的臉頰,她鼓起勇氣,還是緩緩睜開了眼。

這一次,仍舊是正面朝上。

胡慕欣喜地看著地上那枚銅錢,眼角隱隱泛起一絲瑩光。

她將那枚銅錢收了回去,隨即端起酒壺,揚起頭一飲而盡。

她凝視著石碑上的“秦始皇帝陵”幾個大字,鄭重說道:“始皇陛下,您放心,我一定會盡我的全力,好好守護大秦的。”

日落西山,天色漸沈,胡慕仍舊坐在石碑前,借著酒意,嘰嘰呱呱地說了很多話。

“您知道嗎?您身邊的趙高,他只有在您在的時候老實,您不在了之後,他做的那些事情...如果他也在您身邊,您也可以去問問...”

“當皇帝真的好累,每天批不完的奏折,各地壓不盡的叛亂,這麽勞心勞力,您怎麽還會想要一直當下去...”

......

說了很久之後,一陣醉意緩緩湧上了她的大腦。她逐漸開始有些意識不清,便靠在了石碑邊,沈沈睡去。

恍惚中,胡慕似乎夢到了很多奇異的場景。

她夢到自己變成了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,正在鹹陽宮寬闊的廣場前放風箏。她緊緊攥著手中的引線,牽著風箏快步奔跑,跑著跑著,忽然撞進了一個人的懷裏。她停了下來,看向了那個人。

那是個身著黑色衣袍的男子,她看見那個男子蹲下身來,伸出手溫柔地整理著她額前被風吹亂的頭發。她很想看清他的長相,可眼前卻一片模糊,什麽也看不清。

畫面一轉,她又看到了自己躲在章臺殿的門口,偷偷往裏張望。大殿內,還是那名黑袍男子,此時的他,正在訓著一個年齡比自己稍長的小男孩。那個小男孩低垂著頭,雙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角。她看到眼前這一幕,自己的眼眶也跟著濕潤了起來。

仍舊是章臺殿上,但這次,她卻是躲在了高大的王座後面,她不記得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,只是感覺到朝堂那幫大臣們說的東西越來越無聊,最後,她竟慢慢睡著了。隱約中,她好似聽到了李斯的名字。

最後一次,她長大了,仿佛是二十多歲的年紀。可這時的她,卻跪在大雨中失聲痛哭。那哭聲撕心裂肺,仿佛整個世界都坍塌一般絕望。她看到自己昏倒在了大雨中,隨後,從四面八方來了很多人。

忽然,她的眼前一片漆黑,什麽也看不到了。就在她感到奇怪時,身體卻驟然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。那種疼痛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。她痛到想要大喊出來,卻發不出一點聲音。她很想從夢中醒過來,卻怎麽也睜不開眼。

就在她疼到快要窒息時,忽然,從黑暗中伸出了一雙手,將她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,疼痛在一瞬間消失。

那雙手輕輕撫過她的脊背,那巨大的恐懼感在他的安撫中漸漸平息。這時,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溫柔地響起,如同早春的輕風拂過新芽。

他說:“別怕,別怕...”

這個聲音,讓她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,仿佛是朝夕相處最親密的人,可她又覺得那麽的陌生,就好似暌違了幾千年那麽久。

不知道為什麽,她依偎在這個男子的懷抱中,竟有種莫名的安心感,好像一只迷途的鳥兒終於找到了回家的方向。

她拼命想要擡頭看清那名男子的臉,但是自己整個身子好像銹住了的發條一般,完全動憚不得。

就在這時,系統的聲音急切地響了起來:【宿主,宿主!你快醒過來!】

胡慕猛地驚醒過來。

天邊泛著魚肚白,東方一輪明日緩緩破空而出,此時,已經是清晨了。

胡慕擡起胳膊,動了動自己的四肢,方才那股劇烈的疼痛仍舊讓她有些心有餘悸。

“系統,我好像做噩夢了。”

然而,系統沈默許久之後,說道:【我也是...】

胡慕瞬間瞪大了雙眼,連忙問道:“你也是?你不是AI嗎?AI也會做噩夢?”

【自從宿主踏入始皇帝陵後,我的信息就一直很紊亂,這一晚上,出現了很多系統原本沒有的畫面。】

【我看見雲渡,死在了各種各樣不同的場景下。我統計了一下,大概有上百次那麽多了。】

“什麽?!”胡慕心臟猛地一跳,她趕緊問道:“雲渡現在在哪兒?他還好嗎?”

系統說道:【雲渡現在在鹹陽宮,很好,沒有危險。】

胡慕重重松了一口氣,她抱怨道:“你不要亂說話行不行啊,你差點把我嚇死。”

【我沒有亂說,這一晚上,我真的多出來了很多記憶碎片。】

聽到這裏,胡慕又聯想到了自己昨晚夢中的場景,忽然覺得這兩者之間也許有什麽關聯。於是她連忙又問道:“你還看到了什麽嗎?”

系統說道:【看到了很多胡亥在鹹陽宮中的場景,但我肯定,這絕對不是宿主本人。】

不是胡慕本人,難道是秦二世胡亥本人?可系統為什麽會看到這些?自己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夢又是怎麽回事?

胡慕很想弄清楚這一切,但是宿醉之後,她的腦袋此時猶如綁了幾個沙袋一樣沈重。她擡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,眼前不斷閃回著昨晚夢中的那些畫面。

那兩名男子到底是誰?為何自己竟會對他們有種如此熟悉的感覺?而且...不知為何,一想到那兩個人,還有那個在大雨中哭倒過去的女子,自己的心裏,竟如同小錐子在敲打著一般,一下一下地鈍痛著。

作者有話說:

這章伏筆埋得有點大(跪…

後續都會一一揭開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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